Tuesday, March 15, 2005

記憶總是溫柔的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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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次回台灣時,因為一點小事跑到天水路.去到了才發現原來這裡就是以前的後火車站,從捷運大街出來走到地面上,四周都是一些批發商的店面,我記得很久以前,跟大姐為了她的戲劇公演跑到這裡來買化妝品.也記得她那時選了一盒黃色的眼影.她抖了一抖眼影粉,短短直直的睫毛閃爍著少女的光彩,卻老氣地說:「粉這麼粗啊!」然後又拿了幾支口紅,問店家價錢,算算班上的預算,買了.她說,這些男生女生都能用.

這次再經過那裡,那些店似乎都沒有變,招牌仍然是肥肥的顏真卿體的書法字,價格跳了幾跳,走在騎樓下總是要不斷上上下下的,這是我少女記憶的一部分,也還在台北存在著.我很少來這一邊的台北,以致於每次來都有一種故鄉裡的異鄉的感覺.說它沒有變嗎?又好像變了很多,我幾乎是邊走邊對自己說:嗯,應該這裡也走過吧!

那中華路應該是在哪裡呢?我到處張望,右邊看到一條直直的,好像通到西門町來來百貨的路.那已經是多少年沒去了呢?我的腳有點顫抖著想走過去.那曾經是我以為再也不會去的地方,但沒想到五年前還招待了一些國外來的親戚又去那裡朝聖了一次.上次他們打電話來,他們說:「我們在成都路啊!你快來吧!」我卻要翻地圖才知道成都路究竟在哪裡.搭計程車時跟司機說去成都路,他嘰嘰呱呱說了一串,問我想怎麼去.我很迷惑,尷尬的笑著說:「用最快的方法去吧!」.

往天水街的這一帶,還是保留著三十年前的感覺,我彷彿可以見到我的父親上班的景象:他穿著西裝,戴著黑邊眼鏡,留著小平頭,領帶是赭紅色細細發亮著,西裝領口處別著一枚小小的別針,襯衫是含蓄保留的白色,也許稍微撫著左邊頭頂,那是前一晚我爬高從櫃子裡拿硯台出來玩,不小心跌下來剛好打到他的地方;他的辦公室櫥窗裡放著有點歷史的日本製機器,每張鐵製的辦公桌都對著門口,黑色的撥號電話不時響著,他接過一個電話,另一端說著他的弟弟為了女朋友偷偷跑到台中的事情,他放下電話嘆了口氣,又拿起帳本核對著....我經過了這樣一家公司,掛在騎樓下的招牌還是木製的,午後的太陽溫暖地射進公司的門口,但裡面還是黑暗的.忽然一個二十出頭,帶著花花綠綠的帽子的男人,不期然的抬頭跟我對望了一眼,臉上帶著不群的表情.忽然被人望著,我想也許打個招呼比較好,我淺淺地點了點頭,這讓他不知所措了,然後,我的腳步已經離開了那個向著大街開的門口.

曾經有幾秒鐘,想回頭問問人家介不介意讓我照張門口的相片,但是要怎樣跟人開口,說:「只是為了懷念而已」?我決定什麼也不做,因為時間給記憶的最大好處,就是會讓記憶裡的事物越來越美,然後再過二十幾年,也許就像席德進的水彩街景,清晰卻朦朧,溫柔又美麗.


(寫於2004/11/25,這是被席德進的畫作「中華路」所啟發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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