弔詭的中文

最近決定好好了斷拖了很久的翻譯，發現自己的中文真是不夠用了．再加上現代中文裡，一些看起來很漂亮的字詞太多，搞的我迷迷糊糊．譬如說

Paradox：就用「矛盾」就好了，幹嘛弄一個舊詞新義的「弔詭」？弔詭語出莊子，原意是怪異，奇異，根本不是矛盾的意思．好了，現在一票人沒事弔詭來弔詭去，真的是「弔詭的不得了」!

Aura：不就是氣氛嗎？偏偏要借日文「氛圍」fu-n-iki來做中文．

Vision：這更是一個簡單的英文字被複雜化的翻譯．現在普遍說成願景，唉!中文有那麼多表達方法，可以視內文來選用，看法/想像/抱負/觀察/或者視野，都比那莫名其妙的願景要好．願景怎麼解釋？在希望裡面看到的未來景象嗎？這實在不通吧！

但是大家還是什麼全球弔詭，奇妙的氛圍，公司的願景說個不停．真是夠了！舊詞新意無所謂，可恨的就是濫用！表面上每個詞都很有來頭，仔細一研究起來，文法不通，用字不通，翻譯成中文後整個文章只是pi！特別是那些唸商學院的人翻譯出來的管理文章，真是讀的我腦細胞壞死．但是前面有一票人都在弔詭願景說個不停，我不敢不自量力接商業文章的翻譯來玩自己．不過批評別人容易，輪到自己翻譯的時候，總是要一修再修拼命修，還好我有一個功力不錯的編輯，不然我的翻譯也好不到哪裡去．

翻譯的種種難題裡，有一個是語意的完整性，特別是那些沒說出來的絃外之音．翻譯不能說出原作沒寫出來的東西，如何翻譯成讓讀者讀中文也能推敲到原作的意思，是很大的考驗．這絃外之音所以能成立，是建立於讀者對主題的了解上．

拿一個個人經驗來做例子．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接電話，對方要找大姐，我放下聽筒朝她的方向大叫：「電話！」她沒有馬上來，後來我又吼了一聲「大姐電話！」．她說完電話後很生氣，說在那個情境之下，我第一句應該說：「大姐！」而不是「電話！」，因為她聽到電話鈴響，所以說「電話！」是重複的，並沒有傳達出新的訊息．如果說「大姐！」才完整傳達出「是大姐的電話！」．我說，既然電話響，我又朝你的方向叫，為什麼你以為是別人的電話呢？如果不是你的電話，我幹嘛要朝你的方向叫「電話」兩個字？根本就是你沒馬上接到電話心裡不高興而已．所以我是覺得你會知道我為什麼往你的方向叫「電話！」的意思，所以才這樣說．

這個例子，後來上語言學時想起總是覺得特別有趣．（這件事情是發生在國中時，可見我們是多麼龜毛的姊妹啊！）現在的翻譯就有點像是，我說願景，唉，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吧！我以為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就這麼用．．．．．

碰到一些英文可以這樣說，翻譯成中文這樣說會很怪的句子，就傷腦筋了！也不能我手寫我口，因為我平常說的話都很無聊．再加上住在國外，中文是會退步的，我手寫我口就會寫出退步又無聊的中文．但有時看到一些住的更久的台灣人寫出來的中文，真是令我倒抽一口氣．上次看到一個人在網上希望大家提供一些小秘方，她寫成「應徵」ＸＸ的小秘方，仔細看內文發現她用錯字，應該是用「徵求」．應徵和徵求也能搞錯，讓我有點啞口無言，還兼小小地為了自己殘存的中文程度興奮了一下．

回台灣時也發現一件事情：以前的同事們說國語時，都很喜歡說which /however /anyway /but 這些意義不大又代替性高的英文字．譬如說，某人跟我聊天說到「電話中心的系統，which就是那個ＡＢＣ公司開發出來的爛東西．．．」她熱切地用中文說英文，有時真讓我為了這種怪異的組句覺得著迷了．明明可以用中文說出同樣的意思，但是卻是洋腔洋調的用了個which．前一陣子為了找資料，發現一本寫給台灣人的英文文法書裡提到：要讓自己記住某某片語的表達方法，學生可多練習以英文的方式來用中文如此表達．我猜她一定也讀過那本書吧？

使用語言到這種地步，真的是非常的弔詭（這裡的弔詭從古意），也是地球村的後遺症吧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