Tuesday, August 09, 2005
[轉載]「章詒和熱」與中國命運
香港《亞洲週刊》/章海陵
今年香港書展的一個矚目現象,就是「章詒和熱」。這位未獲平反的中國大右派章伯鈞的女兒,當年不僅受盡歧視,更身陷囹圄十年。可是誰也想不到,飽受牢獄之災、一身病又一無所有的章詒和,卻以精采的文筆,寫出了《往事並不如煙》(港版易名為《最後的貴族》)和《一陣風,留下了千古絕唱》,高踞全球華人暢銷書前列,在這次書展上更是搶手讀物。
章詒和本人,無論在「探索跨越疆界寫作的秘密」論壇,還是在個人講演會,甚至在書展外的行人通道,只要一露面,就會受到香港市民和大陸自由行訪客的熱烈關注,被要求簽名的群眾團團包圍。一本本留有作者簽名的著作,是章詒和與讀者心靈相通的橋樑,雙方共同追念反右運動前後中國最具歷史承擔的知識精英,咀嚼他們的光榮與恥辱、尊嚴與苦難。章詒和的書享受洛陽紙貴的殊榮,是因為道出時代的苦難,留下了中國政治領袖曾難以想像地愚昧反智的記錄。
但章詒和與群眾今天仍然面對巨大的困惑,那就是,大陸版《一陣風,留下了千古絕唱》上市前就遭封殺,十五萬冊被深鎖倉庫。經過大量刪節的《往事並不如煙》出版不久,有關部門發出禁書令,各地書店不得不將它下架。禁書引發盜版蜂起,據保守估計,《往事並不如煙》盜版高達一百六十萬冊。一個時期,廣州天河書城外馬路邊書販成行成排,居然同賣這本被禁的書。
禁書,更明顯的「效果」是這次香港書展。在與作家的見面會上,多位同時代人站起來傾訴心聲,未言先哭,章詒和也為之哽咽,「淚飛頓作傾盆雨」的氛圍瀰漫全場,濃得化不開。章詒和告訴讀者,反右時許多關係熱絡的親戚朋友,一夜間變成素不相識的陌路人,這是當年章詒和與全家人最大的精神磨難。但這段極慘烈的痛史,她卻以最淡然、最謙和的語調道出。望著這位儼然是「文明、家教與學養化身」的講者,每個與會者心驚肉跳,望著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,誰也難作坦然回答。
與章詒和同齡的中老年聽眾,此刻捫心自問﹕當年與章伯鈞、儲安平、羅隆基那樣的「右派」、章詒和那樣的「右派子女」街頭相遇時,是否表示過起碼的慰問同情﹖還是避走不及,唯恐不期然的眼神交流有損自己的「清白」﹖
作為章詒和後輩的年輕聽眾也在自問,倘若時光倒流,也身處在那個風雨如晦、人人自危的嚴酷環境,碰到章伯鈞這樣的「大右派」父親,是選擇自保、「跟黨走」、「與反動家庭劃清界線」,還是追隨堅持真理的父親,哪怕共陷萬劫不復境地也在所不辭,更立下「尚有一息,就說出歷史真相」的誓言﹖
徬徨聽眾感到歷史的沉重脈動,繼而巨痛襲上心頭。魯迅指出,中華民族向來缺乏哭弔叛徒的勇氣,而最為醜陋的是津津有味面對他人苦難的「看客表情」﹕張著嘴、幾乎下巴都要脫落下來,欣賞被抬上供台的羊隻如何被剝皮,也觀賞押上刑場的革命家如何被斬首。政治正確的催化劑,更把看客心態昇華為殘忍的「人來瘋」。明末抗清名將袁崇煥遭反間計被處死,不等行刑,已被「愛國、愛皇上」的群眾生吞活剝﹔還有人用二兩銀子換取「先咬一口」的順序。
這種可悲又可恥的精神遺產,到上世紀五十年代反右和六十年代文革,得到進一步發揚光大。一些反右運動後期入學的大學生,為補上「對敵鬥爭的一課」,在校園通往食堂的小路上等候、追蹤留校右派,就地舉行批鬥會,還奪下他們的搪瓷碗,擲在地上踏破踩扁。文革來臨,情義無價、大義凜然的中華美德化為烏有,多少「黑幫子女」帶領紅衛兵抄自己的家,當眾毆打和侮辱父母,美其名「接受階級鬥爭的洗禮」,其實只是動物般自私的自我保護。
章詒和一再說,她「缺少理論,有的只是故事」。但她的故事卻告訴聽眾,記憶是可貴財富,而價值連城的則是良知。無論時代與社會如何顯示嚴酷,人心與美德卻從來沒有、也不可能泯滅。個人不幸不會、也不可能是遙遠的他人的苦難。民間的日常生活歷來蘊藏著、醞釀著純潔的道德、堅定的信念和深刻的思想。在這方面,章詒和為知識界樹立榜樣,以優美的文筆與清晰的記憶,反映中國人乃至全球華人共同的感情與信念,因而也成為了一股巨大的精神力量。
當下中國政治改革嚴重滯後,十一屆三中全會「全面否定反右與文革」的結論,曾得到民眾山呼海嘯般的強大支持,而今在媒體那裡已變得語焉不詳,而反民主、反改革的倒行逆施言論卻公然招搖過市。往事並不如煙,未來並不如煙,但引發倒退的政治沙塵暴會否從天降,神州大地也重臨飛砂走石、腥風血雨﹖願香港書展期間的「章詒和熱」經久不散,更轟然化為捍衛中國改革開放事業的最新靈感。
(章海陵﹕《亞洲週刊》策劃編輯。六十年代新疆支邊青年,上海華東師範大學俄蘇文學碩士,曾留學日本東京大學。)十九卷 - 第三十二期 2005年8月7日 來源
幾篇討論的文章, 相當精采:
江迅專訪章詒和﹕寫普通人,寫出不普通的時代上篇, 下篇
章海陵:「章詒和熱」與中國命運
邱立本:閱讀香港和香港閱讀的新境界
江迅:香港書展尋找跨疆界寫作秘密
江迅:香港書展尋找跨疆界寫作秘密(續1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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後記: 還沒看過這本書, 希望能弄到手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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